“对,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得很。不过,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罢。”
容裳浅笑道,“你这丫头一天就知胡乱想。你爹爹可是大将军呢,这次的战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。且安宇不是本身就乱么,应当是轻松拿下的罢。”
许念点点头,心下却还是忧虑。
“好了,见你回来师父也就放心了。你好生休息,师父先走了。对了,下次来了师父可是要揪你的功课。幻笛之术可不是一日之功,你断了一点可就不好再习了。”容裳说着,把小丫头的手顺着扒拉下来,勾勾她的鼻子。
“莫要担心,相信师父,没事的。”
“嗯。”
渊城。
凤贺老早就等在了驿站的门口,来回走着,左右盼盼。
“怎么还没来呢?”
“殿下不要急,按着时辰是快要来了。”
何言礼在一旁说着。
“不急?怎能不急?我早就等着了!还说呢!要不是你!你!你们!我能这样么?这么多人都比不上一个林毓!”凤贺像是突然被点着的炮仗,转过身子咋呼道。
林毓的轿子停下时,就看见了他这样训斥的样子。
摇着扇子踱着步子走过去,眼里带着些笑。“殿下?”
“嗯?林毓!”
“你可是来了!”
凤贺听见这声殿下忙转过了身子,握着林毓的手,先是呼上一声,继而眼泪蹭地就那样掉了下来。
“殿下……咱先进屋罢……”何言礼再次开了口。
“对对,你看我一见到你就只是顾着高兴了,这先当是要给迎进屋里的。”
林毓始终带着不深不浅的笑,跟着安排到了自己的屋子。这期间断断续续也是知晓了渊城这里的情形。
那些日子突来的大水是给这涝灾增了些难度。好不容易在前两日的时候,停了下来。可是按着之前林毓给的法子是没有起了半点作用。
也难怪凤贺着了急,好生等到林毓到了,算是盼了救星。
“霄奇!”
“公子。”听到唤声,霄奇忙停下活计,赶忙到了林毓跟前。
“你做什么呢?”
“我吩咐他们把公子的东西放好。”
林毓闻言,皱了眉。“做那些干甚?我吩咐你去太子殿下那里问些事罢。”
“是。”
霄奇走至林毓跟前,附耳听着,随着林毓每说一句点一下脑袋。
“知道了吗?”
“公子放心。”
林毓在渊城放下心为着凤贺奔忙,殊不知由他那一封密信引来了多大的风波。
凤凰都今日的早朝倒是难得的久了些。
穿着许久不曾见的一身金色正装,凤揽月端坐于龙椅上,神情肃穆。底下有些年龄的管员瞧见她这身装扮,心下已经有了数。怕不是又有人倒了霉运了。
“朕平日对你们太好了。”
涂着红色丹蔻的指轻敲着龙椅的扶手,一声又一声。在安静的大殿里竟是起了回音。
“好的很啊!你们竟然敢算计朕。是不是以为朕每日里什么也不知道啊?又或是还像朕刚登基的那年,看不上朕?以为是个女子就糊弄过去?”
底下依然是没有动静,只不过有人悄悄移了些脚,有些人把脑袋低垂地厉害了些。
“敢!敢这样害朕!往水里投毒?仗着刚收回来不过一年的陵国性子烈是么!怎么不直接把手伸到朕眼皮子底下啊?”
一抬臂将桌子上放置的茶杯给推了出去。
随着清脆的声音而下的,有还泛着热气的茶香。
氲氲之气下,众臣子纷纷跪下。
“陛下恕罪!”
“陛下恕罪!”
……
凤揽月起身,一步步走下去。
从龙阶之上下来,待离这些臣子近了些的时候。她开始放缓了脚步,走到一位面前就停上一停,不张口说一句话。
每个人身前都转了一圈之后,忽地站在正中间大喊:“来人!给朕把宣政阁的人全部送进狱间司!”
“徐无!不要留一个活口!”
“是!”
徐无惊讶之余,赶忙答着。
快步走上龙阶,凤揽月拍了拍胸口,冷笑。
“罪名!屠杀朕临城以北的百姓!贪朕的俸银!”
“是!”
再次应下的时候,徐无毫不犹豫。这样的说辞怕就是留不了活口了。
“其家眷一并处置!不得入殓!”
宣政阁的官员当下都是喊着冤枉,说什么不是他们所做。
“陛下明鉴啊!臣未敢如此啊!”
“陛下!冤枉啊!”
“陛下!臣未如此做啊!”
……
凤揽月面无表情,一伸手将御桌上的东西全部甩在地上。
霹雳乓啷的声音糟乱袭来,让那些喊冤的官员噤了声。
“冤枉?告诉朕说你们冤枉?人、赃、并、获!怎的冤枉了?”
微抬下颌,凤揽月示意一旁的太监。
后者领会。
“来人!请临城的府衙大人!”
话落之后,只见一个清瘦身影身上全部被血的红晕肆染。
“临城府衙大人见过陛下!”
凤揽月摆摆手,“来吧,人也来了。就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。”
闻此话后,府衙大人没有一点以往的那股尊容。直接干错了当的道歉,并开口说出其中的诸多艰辛。
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地方官员竟是被一个小小县驿给指挥了个彻底。让临城的人可怎么办?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。久而久之,那里的人对凤凰都的怨言越发厉害。而那小县丞又岂是真有本事?
往深了去探,竟是与宣政阁有关。十三个人,一个也不是善茬,每个人都不无辜。
听罢之后,这些大臣之间开始细细索索地传来一些话。
“真是丧尽天良!”
“那可是一条条人命呢!就这样换了几箱银子?”
“何止是银子?我听闻陛下给过去的济灾银里可还有金子呢!”
“就那样也是沾了脏东西的黄白之物!”
“还在这个关头!就不知道现在的财力么?”
“真是一群老鼠屎!”
……
凤揽月自是听不见太多的,都是在寻个安慰。
“所以诸位可还有要说的?或是他们求情?”
“陛下圣德!谨遵陛下旨意!”
“陛下圣德!谨遵陛下旨意!”
……
凤揽月又恢复了以往的懒散样子,躺坐在龙椅之上。
“若是无事的话,就散了罢。”
原正清赶忙行礼说着,“陛下!听闻许将军举了黑旗……”
风揽月整了整自己的衣领,瞥他一眼。
“黑旗?原老知道消息的速度依旧让人怀疑。不如这接驾就交给你罢。记得朕想要的是什么,朕不想一次次吩咐。”
“是!老臣明白!”
原老这话答的是吭声有力。旁人观晓到是以为他心里一片赤诚坦荡,无有不过之处。
这方朝尽之处,原正清回到府邸,就将原敞叫了来。
“那十三位臣子中有七位乃是我推举上去的。”
略微停顿了一下,见原敞低眉敛目悉心听着,便又再开了口。
“现下我也不知陛下这是何意。先不说那些人和临城疫病有无关系,单就是贪些财物之事,那大殿上谁又没有呢?结果当下里偏就揪了宣政阁出来。这是何意?大半都是我原家一族给顶推上的,如此做是拂谁的面子?”
这一番话原正清说得时候尽是不满,看着像是气急了。
而立于他前方的这位聆听者则是没有半点反应。
原正清瞪了他这孙子一眼,终是忍不住开口。
“你是如何想的?”
原敞听了这一句,才缓缓出声。“孙儿觉得,爷爷应当先想好如何接待大将军归来。”
“哦?如何说?”拂袖坐下,原正清准备看看他这孙子如何答。
“君奉臣令,若仍偏居一隅,便可夺。再者,其余六人皆为太子一脉。也就是属林毓所辖,敢自断臂膀,想来复杂至极。倒不如静观其变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不错!不错!”原正清连连赞叹。
“且孙儿自认可以接替许禁之位,成为下一代赤羽。”原敞提及此处,眼里的锋芒显露了出来。
原正清倒是少见他这么明显的露出这种带着欲望的表情。
“好!不愧是我原家的儿郎!爷爷等着你的好消息!”
行礼退下。
世人皆只认林毓才华机敏,总是将自己放压在他下面。就是夺了武试的第一又如何?他们还是会说什么活计也揽不上,人家林毓也早早为少年丞相,百官之首,旁人见了都要行上一礼呢!
都是十七岁儿郎怎么就差了呢?若是这次可以压下一头的话,是不是往后自己就轻松些了?爷爷也就不会对自己有诸多管束了?
比目国。
“怎么样?”铁懿忙问着刚从屋里出来的医师。手里的帕子让她揪的变了好多形状。
“殿下这是顽疾,只得慢慢调理,旁的无法子啊。”医师摇头说着自己无能为力,抓着药箱就离去了。他总是知道了,为何在大皇子成亲之后,总有人偷偷说些腌臜话了。
天生一对,都是病唠子,活不了几年。
就那样这比目国王还下令瞒着,藏着。不让人告诉那“可怜”的铁北公主,她夫君可是一样的有病!
医师单凭着刚才的一眼,也就判出那铁懿也是一个长年服药的人。不过,这大皇子确实是能忍,能藏,不把脉根本无从知晓这人身体好比枯油燃灯。
“顽疾?”
喃喃了这两个字之后,铁懿去了后面的屋子,跑到斛觞炀面前。
含情目里盈盈装着的都是泪,“你……我……为什么?”
斛觞炀喝完比力递过来的药,眼神微凛。
比力见如此,便端着碗匆匆离去了。
“为什么?怎么?你是嫌弃我了?还是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就这么个破身子?”斛觞炀自嘲着,眼里不似往日的温柔。
“没有。我嫌弃你,不就是瞧不上我自己吗?我只是说,你既知我也是这么一个病秧子为何还要娶我?我也就一个不受宠的公主……”铁懿的眼泪这时是滴滴往下掉着,倒是我见犹怜。
斛觞炀伸手将人拽进自己怀里,拿胳膊圈着。
“正是你不受宠所以我才要你啊!小懿儿,你可知有你,我才可成大事啊,活不长又如何?我总会有子嗣总会有后辈,到时我也仍是尊贵如斯,这天下有谁不识?”
铁懿还带着些抽泣的动作,突闻这话,却是实实在在惊了一惊。“你要这天下?!”
“是!你可愿与我一同?”说着,斛觞炀拿手摸着铁懿的小腹。“这将会是为我们孩子打的天下!”
“你……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”铁懿闭了眼莞尔问着。
“是,我知道若不是你要嫁给我怕是早就动手了。我的懿儿这么聪明,你的那些哥哥怎么比得上你呢?”
动了动身子,铁懿想从斛觞炀的怀里出来,没想却又被抱紧了几分。
“懿儿,你看着我。你是爱我的对吗?”
终是狠不下心,铁懿微仰了头去看斛觞炀。
“是,我是爱慕于你。可……你知道的罢……”眼睛瞟向自己的手腕上,“这个黑色木珠串子可不是我的,它是鸢草的。你曾严明要娶的人也不应是我,而是鸢草。这是我使计拿来的……”
斛觞炀闻言大笑了几声,伸手将铁懿又低下的头抬起。“我的懿儿啊,那不过是个由头而已,这个东西本就不是我的,那是比力的。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。”
将计就计?那之后自己所做的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?白瞎了精力去对付一个丫头!
斛觞炀看着有些呆愣的铁懿,微嘟的浅色唇瓣,不似以往刻意抹了红脂,现下倒是令人喜味,向过探去……
却是被铁懿偏头躲了。
“殿下刚服了药,我最不喜的便是药味。”拿食指抵着斛觞炀的唇,铁懿的柳叶眉微皱,一脸嫌弃。
“才说不嫌弃于我,现下倒是悔了不成?再说了,往日见你时常服药,我不过就这一次罢了。”
说着,将铁懿的手指放下,凑上了他盯了片刻的柔软。
“怎么样?可有你服的药苦?”
“原以为殿下是一个英勇正当的男子,现下却是个流氓地痞!”铁懿红着脸蛋,嗔怒道。
“我何不英勇正当了,难道前些日子里你不曾觉?”
乍听这话,铁懿有些疑惑,随即一想便又羞恼了几分。
“殿下!果真是讨厌!”
斛觞炀啄了她眼睛一下,看她刷刷的睫羽颤抖,心下不觉好笑。
“懿儿,你可要帮我……”
“你是我夫君,我不帮你,帮谁呢?索性本就是要做的,现下不过迟了几分。”
“不止是这一件事。”斛觞炀正色道。
“还有何事?”铁懿问着。
“你也要尽快怀上我的孩子啊~”
“……好”听了这话,铁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,等了一会儿,才闷声应着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不许笑!”
……
“你说得可是真的?”许念拿手死死掰着旁边立着的柱子,发问。
徐煞瞧她这样子,有些不忍心,但还是点了头。
徐煞今日本是在狱间司当值,却还未到了时辰就被自己的爹给叫了出去。
“爹,怎么了?”徐煞走过去唤着。
“你许伯父要回来了,你去告诉一声。”
“不是,这要回来回来呗,我等会去也不迟。”徐煞以为就如平常一样,不以为意道。况且往日里胜了不都是那样么,吵吵轰轰地早就习惯了。
“你这孩子!让你去就去!怎么就那么多废话?”
“哦。”
闷声应下,变转身要走。徐无见状有连忙拽住徐煞,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。
“你许伯父这次挂的是黑旗。”
“什么!”
“叫什么叫!快去!”
徐煞喊的这一声把徐无给吓了一跳,反应过来的时候,见狱间司当值的那些人纷纷看过来。便也顺着喊得高了些。
如此,徐煞便匆匆往许府去了。也是有了上述那样的情景。
“许念,你,没事吧?”徐煞见许念迟迟不说话小心开口。
许念抠着柱子的手缓缓张开,对着徐煞笑了笑。“这有什么事啊?不就是换了个旗子么?你看你至于么?还专门来一趟,真是不嫌累的慌!”
徐煞见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,少见的憨笑了一下。“你不要多想,伯父一定没事的。”
“嘁!费心了!我胡想?你才是最爱胡想的那人!别看平时里想个木头一样,你这身衣服,是不是还当值着呢?”
徐煞不由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裳,“是啊,当值着呢。”
撅了撅嘴,许念又道,“真是得谢谢你了,你自己的剑都没拿呢!”
“诶!是啊,我咋连剑都没拿呢?”
“今日真不像你!赶快走罢!看着就烦!”
许念说着伸手去推徐煞,眼瞧着就要把他往自家门外赶。
“那行!我先走了啊!你自己不要多想!要是烦了就多练练剑啊,练练刀啊,不济练练你那鞭子,在不行就……”
“行了!走罢!”
见人走了,许念瞥了一眼旁边立着的柱子。
星星点点的斑迹,想想得挑了日子去往上染点漆了。
那漆还必须得是黑色的,如此才配,才看不出半分。
许念想着低了头往前迈些步子。
旁边偷偷藏着的管家,见许念的身影渐远了,这才忍不住地松了自己手里的花锄……
靠着藏身处的石头,红着眼,本就苍老的姿态越发颓了。
“将军啊……你受苦了……”
坦坦荡荡刨开来讲的重要消息,转瞬传遍都城,更何况是一直立于一旁关注的人呢?
凤裳宫。
容裳原是要出去再寻一些花枝里替换的,没想就听到了他宫里的人在吵嚷些什么。
“听说那安宇国是咱的了?”
“可不嘛,大将军一出手岂能不得?”
“可是这次挂的是黑旗啊!”
“黑旗?黑旗有何意?”
“黑旗啊,黑旗就是这战本可以轻易得胜,却因主将之责白白失了先锋……”
“这意思是主将要受责?”
“是啊,好像之前所得的荣耀也一并夺去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赤羽……”
容裳走到这两人跟前,沉着脸,硬是将这二人的话给打停了。
“大公子!”
“大公子!”
这两人尴尬地行了礼,就要绕着容裳走。
“慢着!”
容裳出声制止住。
“大公子我们以后不说这些闲话了,还望大公子恕罪!”
这两位太监缩着脑袋,就怕真被容裳给讨厌了。
后宫谁不知,惹谁都不要惹到这位,要是惹了这位准没好下场的!
瑟缩的身子,两人不自觉的靠近了几分,就快要受不住时,听到容裳接下来的话,才松了气。
“去将陛下请来。”
“是!”
“是!”
凤揽月听到有人禀告时刚刚从汤池里沐浴出来。丹凤眼转了转,冷呵着,披散着头发就去了凤裳宫。
“你这里的花竟还是开得旺盛,怎么是为你多留着一月吗?”凤揽月手碰的那花,在旁的宫殿里也有,只不过早早败了,在他这里倒是开得鲜艳。且那颜色恰恰是凤揽月欢喜的红色。
顺手就折下别在了自己还滴水的发上,凤揽月扭头去瞧容裳。
“朕可好看?”
容裳没有将眼神给她半分,点了头说着“好看。”
白了容裳一眼,凤揽月将花一把扔到地上,踩着那花的尸体走到他跟前。
踮起脚,抬手勾了容裳的下巴。“容裳啊,你但凡在朕身上上看一眼,朕都不会那样狠心。”
容裳轻松地摆脱了她的束缚。“都一样,你又何必诓我?”
“哈哈哈,果然,我的容裳就是聪明。”捂嘴大笑,甚至还弯了腰。她可从来不加掩饰自己半分,不过也有可能是装得够久了,连掩饰都忘了罢。
“那黑旗果真是他挂的?”
“朕还不至于那这事开玩笑!不过,既然他不要这赤羽了,你说给哪一家好呢?”
凤揽月自语着最后一句,纠结的样子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大的困境。
“既如此,陛下可以走了。容裳已经知晓了。”
得了消息之后,容裳便开始了逐客。
“怎么?忙着做甚?你以为那丫头不知道?你现在要出去也可以,就怕这一慌乱把你自己辛苦藏的身份也露出来!别忘了,你这可还没几日呢!”
凤揽月又伸手揪了一朵红色的花,凑到鼻子前嗅着。
“你走!花木也有情!你莫要再伤它们了!”
凤揽月冷嗤一声,将手里的花砸到容裳身上,起步走了。
什么鬼话!
花木也有情?
你若是知道有情的话,怎么不知移到我身上?
白白给予到花上,凭什么?
暮至时分,许念在院子里一遍一遍吹着白玉笛子。
那曲子不是容裳教的什么至幻曲,而是一首她以前偶尔习得的一手曲子。
是在清风阁里习得的,教她曲子的人是一个毁了容貌的清倌儿。那个清倌儿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子,他说这曲子啊,是他的未嫁娘常吹的一首。
本来呢,他们是要成婚的。结果遇到了战事,他的未嫁娘逃亡途中失了贞洁,直接一把火点了自己住的屋子。
他把她的尸首抱出来的时候,火燎了自己的脸。
本是欢快的曲子,愣是让他给吹成了丧曲。
许念现在还记得他每次吹这曲子时底下人开口骂的有多少。
可她有可能是自小偏骨惯了,竟意外觉得这曲子好听得很。
曲落时,转身见一人立于她的紫薇树下。
“斛觞容,你来做什么?”
许念将白玉笛子放于身侧,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些淡漠。
斛觞容没有答,似是明白她这样淡漠的原由。走近了,凑到她的耳边说道:
“念念。”
“别伤心。”
“呵!你莫不是疯了?”许念听到这话,眨了眨眼,索性环着胳膊。
斛觞容一下就变了脸,面上带着几分不自然。
“我就只是……”
“你倒这是奇怪得很!这话我早些时候便想说了。你莫不是以为我与你多些话,或是偶尔撞见你做了些什么,就真把你作为什么知己了?那大可不必。我许念自小就任着大将军唯一女儿的身份——骄横惯了!”
顿了顿,瞥过了看着斛觞容的眼,许念继续道。
“所以,我不需要一个旁的国家的低贱质子来与我相交!我也是惯看不过的!即使是蒙了什么尘灰,我许家之人也终是挺得起脊梁,不用什么人都来看笑话的!”
环着胳膊,那抓着笛子的左手有些颤抖了。
“原是如此啊。权当许小姐往日说过的话是点了一打烟花,美丽却短暂。瞧见的人自以为睹了美景,却不然只是那放烟花的人故意为之。倒是苦了局中人,不自知。”
嘲弄之言谁不会说,言毕,迈步离去。
“叨扰了。”
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良久,这两句话还在许念耳畔环绕。
果真是让人厌啊,撂下一段话也就罢了。偏还要往上洒点盐,真是,又不是什么缺了咸味的饭食。
将笛子放于嘴边,接着刚不知吹了的多少遍继续奏鸣。
转身走的那人呢,靠在许府旁边的小巷墙上,闭眼听曲。
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曲子,让人听了多了些丧气。
念念。
没想到第一次这样对她唤,是这样的结果。
逞什么强呢?明明就是个小姑娘,明明就应该永远笑着……
现下倒像极在这凤凰都宫廷中的第一次见面,本该是灵秀,却无端添了几分笨拙。
真不知,还能不能再偷些时日了。
与以前欢嚷叫喧的街道不同,这一日真的格外冷清。
不说是空无一人,但就单倚着那些个商户来看,没有一户是敢大敞着门来迎客。如此,就更不提那些暗搓搓为了谋些生计而出着摊子的商贩了。
许念见此倒是发笑了,对着身后的范栖道。“你瞧,我这可是第一一次迎爹爹不用跟旁人挤的。倒是好得很,他们不来方便了我!走罢!直接去城门口等着!”
“好!”范栖高声应着。
未曾让管家前来,许念怎能不知这个为了许家花费了大半辈子的人有多心焦。可是,这关头,她是早熟知了的。与其白瞎看着管家与爹爹在那里徒发伤悲,倒不如她自己去。给自家爹爹本来就该有的殊荣,哪怕是没有那象征的红色旗子。
城门口倒是有人等着迎接,远远瞧过去倒是些个生面孔。往日里都是原家负责着,现下应该也差不了。
“谁!”
两个带刀的护卫,将许念和范栖拦住。
其中一个护卫见许念的腰间还系着两把弯刀,脸上的警惕更多了几分。甚至还推了自己的刀鞘。
范栖瞟见悄然挡在了许念身前,想要护住她。
许念扫了一眼这两个护卫,冷嗤一声。
“我倒是不知了,我来瞧我自己的爹爹还要被拦着?什么道理!再有,小子,你许哥哥生平最厌的就是有人拿刀拦着我!”说罢,许念侧着身子,一脚提到了那护卫胸膛上。
那人直接倒在了地上。这下倒是惊的在场这些人纷纷拔了刀,指着许念二人。
“把刀收起来!”原敞刚从城楼上巡视下来就见这情景,忙呵斥住。
许念抬眼瞧着这面容,当下心里有了推测。
“都是些不懂事的,惊扰了许小姐,还妄许小姐不要动怒。原敞随后自会去责罚于他们。”
范栖往后退了两步,让许念与原敞说话。
“那有劳了。的确是不懂事得很,我许家不过一次失利,就得了这样的对待。不说是教人寒心但也差不多了。哪怕是些个寻常百姓,见原公子这番恐吓怕是也不敢有所行动罢。”
原敞面上一派自如,心里将许念的性情给摸揣个明白。怕不是一个草包罢,看来有些传言也确是不可信。怎么敢这么直接的就将君意给大咧说出来,真是单纯得很。
“许小姐,有些话是可不能乱说。陛下一向对大将军很好,你番类似挑拨的话一出,可是平白惹下祸端。”
许念听了他的话,微微低头。像是赞同他的说法,开始自行反思。
身后的范栖也以为许念这话有些过于直白,而当下她的独自悔觉,又让人纠心。
偷偷瞧着,握着的手心里也积了些黏腻的汗。
可是,纵有诸多揣测。都不会想到她竟会打人。
且,对方还是原家的宝贝孙子,今年武试的第一名。
原敞显然也没想过许念竟会突然动手,不留意让她的拳风擦了脸。
下驱身子躲过,当下也没有半分收力与许念对打两位起来。
周围的护卫们自觉让开了一片空地,他们这样子都是下意识的举动,没有半点思考。
毕竟于他们而言,再次目睹武试第一名的武法是稳赚不赔的一件事。
刚开始几招许念凭着突发之觉占了上,但随着对面原敞越发谨慎的应对,她就有些吃力了。
慢慢地,力道减弱,打出去的拳也不是很轻松了。
眼看着原敞的掌就要劈在自己身上,许念忙叫了一声。
“爹爹!”
原敞扭头去瞧,却又被许念给耍了。
灵巧一转,出了原敞制住自己的“圈子”。
“兵不厌诈。看了原公子要想夺赤羽,得费心了。”
原敞听了这话,心里惊讶。但是面上却没有半点表现。
“许小姐还是安心等着大将军回来罢,莫要再顽了。”
“好啊!”
说罢,许念带着范栖走到了这些虚虚摆着的荣光,站于最前方。
凤凰都,渊城。
林毓知道许禁那消息时,已是迟了几日。
“霄奇!”
“公子!”霄奇开了门进来,对林毓稍稍行了礼。
“你给你哥哥个信,让他去查查这场战事。”林毓正色说完,却见站着的霄奇脸色变了变。
“怎么了?”林毓问着。
“我以为公子要把我和哥哥换一换呢,这些日子里总是想的这件事了。”
林毓拿起桌上合着的折扇,扎扎实实地瞧了霄奇的脑袋。
“怎么?想骗我让你做好事呢?我告诉你不可能!别以为可以偷懒,现下这光景看似颓败可实际翻涌异常。”
“那你那天还说这话了呢……”
“我那不过是气话!虽然聒噪了一些,但终归是有些亮眼之处的。”
“公子——”霄奇顿时心里踏实了许多。自从公子与他说了什么要将他与哥哥换上一换时,他心里就一直闷闷的。
公子就算再怎样也终究是他的公子。
“不要说什么旁的了,你快些去吧。我直觉这事有些不对。”
“是!”
霄奇答了话,便匆匆离去了。
屋内的林毓则摇着他那把无字折扇,一下又一下,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瞧,迟迟不做声。
叁子被看的实在是受不了了,从房梁上一跃而下,将脸上的黑色遮面取下。
“见过小丞相!陛下要叁子前来协助于您!”
又是一阵静默,叁子偷偷抬眼看了看。
只见林毓正对着他瞧,冷不丁吓得后退了一下。原是端正着身子行礼的,现在却成了瘫坐在地上。
“小丞相——您,这是何时走过来的啊?”
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呢?
“哈哈哈哈,你不是陛下身边的暗卫么,连我这点距离行走的声音都听不见么?”林毓又带上了他惯装的笑脸。
“小丞相的厉害之处,叁子这一小小暗卫自是比不得的。”
“刚才可是听到什么了?”
“没有,叁子什么也未听到。”
“噢,那就好。要是听到了,我还怕一个手抖将你这耳朵给割下来呢。到时候去了陛下面前也不好说,不是吗?”
“是……”
叁子支吾着答道。
这什么差事啊!
“你说是来助我的,实则是来相助于太子的罢。”
叁子当下心念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?只得应了“是”。
“哦,那就回去罢,告诉陛下,林毓可应对了,不必有人协助。待红灯挂满之日,便归。”
“这——”
叁子一脸震惊。
“只管如此答,陛下自有断。”
“是……”
叁子直到重新踏上归去的小路时,还是一脸呆愣。这也太荒唐了罢?自己来这一趟又是为何呢?只是传话么?
这方林毓去寻了太子。凤贺此时已没有最初的激动了,只是见到林毓时还带着些焦急的情绪。
“林毓啊,你看这里、这里、还有这里根本就控制不住水势啊!哪怕是没有雨水进行补给,依然是漫漫而下,根本无法控制啊!而再瞧了这边,没有水势为患了,却不时发生滚石滑落,地动啊!再看这里倒是什么危害也没有,就是没有一点水过去,百姓种得那些粮食可是都快旱死了!”
“这可如何是好呢!”
林毓跟着凤贺指的地方一一看过去,准备说话时,瞧见了凤贺现在的面容。
抛开这一切来看,凤贺的确很有做一个君主的心。
只是……
“殿下莫急,你看这事情我们得一个一个解决。你只管在一旁干急怒火是顶不了作用的。倒不如好好收拾收拾,休憩一番。说不定,到时就有了迎刃之法?”
何言礼刚从门外进来,听见这句话也忙跟着附和。
“是啊!我就时常同殿下说,要他不要干急,他偏不听啊!丞相大人你可要好好说道说道。”
凤贺瞪了何言礼一眼,对着林毓笑道。“我这不是担心渊城的百姓么?他们现在都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,我又怎么能吃好喝好睡好呢?”
“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寻了法子啊!”说罢,凤贺眉头又鼓了起来。
“实不相瞒,殿下我已有了些不成文的法子……”
“真的吗!快说说!”凤贺闻言直打断了话,就要听林毓说出接下来的法子。
“不,殿下,我不会说的。”
“为何?”凤贺面上一紧。
“因为我不想瞧见渊城这里的事结束之后,殿下也跟着一同结束了!”
何言礼听了这话,顿时一惊,不禁呵道“丞相大人这是说什么呢!”
凤贺愣了愣,随即低头大笑,“好!好!我先休憩,随后你可定要告诉我法子才是啊!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林毓将折扇合住,行礼道。
廊道之上,林毓踱着步子往前走,身旁的何言礼一直在说着话。
“丞相大人刚才可真是吓了言礼一跳啊!可没有谁敢那样同殿下说话呢!”
“您这可是第一位啊!”
“不过说来也是!殿下对您的依赖可是大得很。说是手足兄弟也不为过呢!”
林毓听到这句,顿下步子,斜眼瞧了他一眼。
“你随太子殿下多久了?”
“三年有余。”何言礼笑应着。
“三年有余,挺长的。”林毓复又迈开了步子,像是他什么也没有问过的样子。“好了,不必陪着了,你若是有心倒不如去看看这里的府衙将流民安置的如何了。”
“丞相大人说得是啊!言礼是得瞧瞧了,可不能让底下的人钻了空子!”
林毓瞥了一眼何言礼离去的背影,心里只叹。“聪敏有余,唯自大尔。”
都城的城门下,许念看见了落日的余晖,红艳艳的洒在了有些杂草的地上。荒凉么?才不是呢!根本没有人知道,哪怕是余晖半许也依旧有着无以言表的光亮。
同一个姿势,许念没有变半分。
旁边有人低语。
“是不是回不来了啊?”
“你快闭嘴吧!说这话可是要挨打的!没见着那位在那边站着一动不动么?连原家的都差点吃了亏,你能占到什么便宜?”
“有什么好怕的?她总不能平白打人吧!我只是抱怨了一句而已。”
“除了那位,她旁边跟着的那人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主啊!”
“谁说不是呢!”
“诶,别说了,看过来了!”
……
范栖冷冷地瞪了说闲话的几人一眼,继而又看着许念的背影。
他其实也想对她说一句,“我们先回去罢,也许许大将军今日不归呢。”可是,这话就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说出半分!
原敞靠在城墙上远远瞧着许念,微勾了嘴角,这个人有点意思。让他想起了一个人。那个叫连润的,也是十三光景罢。
“范栖!你听!马蹄声!”许念惊呼着,说完,就迈开步子往前大跑着。
后来,范栖都忘不了那天所见的场景。
那小姑娘迎着夕阳大步跑着,直到迎上了她的英雄。
那英雄似有所感从轿子里探出头来,见是他自己的丫头,伸手将人给拉上了轿子。
“爹爹,我接你回家啊!”
“好!我的念儿啊,长大了!”
这两句话是全程接驾过程中出现的话,其余许禁未理会半分。
而这庞大的军队中也没有人去睬这接驾的队伍。
原敞看着他们来,看着他们走。将礼仪做得半分不差,随后站立了一阵,才开口。
“行了,都回去罢!”
“是!”